鹊鹊绝赞流浪中

坑品极烂,慎关。

【佣占】海的儿子

0.

“你听说过《海的女儿》吗?”


1.

“萨贝达先生,野生人鱼攻击性极强,还请您保护好自身安全。”

那时他裹着白大褂,鼻梁上好端端一副眼镜显得不近人情。萨贝达冲捏着麻醉剂的工作人员冷冷淡淡一点头,垂下眼皮看那只缚于网中的人鱼。


渔网的墨绿是很不让人愉快的颜色,丝线浓重地扎进肉里会流血,混在一起就成了肮脏的黑。人鱼裸露的上半身流着珍珠细腻质感白得扎眼,额角垂下的发丝在阳光下五彩缤纷,同眼睫混作一处。

近乎神圣的面容。

鱼尾不同于传统认知的强壮,文静漂亮,适合待在展箱药液里被浸泡而非深海中游弋。鳞片是浑浊的绿翡翠,像海面上望下去那样的碧。

带麻醉的倒刺粗暴掀起鱼鳞边缘翻出红来,滴滴答答安静流,和着海水晕在甲板上一副图画。

他闭着眼,眉心微微皱,只是被扰了清梦的孩子模样。


研究员收回探寻目光直起身,指尖捻着片鳞:“送到研究室水箱。”

工作人员遵命抬起渔网,尼龙绳勒进皮肉割开肌肤。人鱼无意识挣动一下,眼皮终于沉重地分开来。


人鱼是类人生物,理论上感情与人类相差无几,更加直率冲动而已。他看过太多人鱼清醒后震惊愤怒质问疑惑的眼神,看过他们为了挣扎让身躯被切成鲜血淋漓的肉块,浓重黏腻的海腥味刻在鼻腔中挥之不去。

可银白长睫下掩着的一双眸子平静,平静出几分哀伤意味;以那样一个仰视的角度,眼底一点碎光格外明亮。


他听见有人倒吸口凉气,窃窃私语中流出不忍。能狠下心送入实验舱的对象不包括人,也不包括高度类人生物。

“研究员,您看……”

围观捕捞的人群中有富豪女子用手帕装模作样拭着眼角,眼圈不见一丝红意。

萨贝达顿了一下。他望进人鱼瞳孔,对方极轻缓地眨一下眼,半滴挂在睫毛上的海水折射熠熠光辉,像镭射的细小棱镜。

“不,送到医疗室。”他说。


2.

不知道多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会在拍卖会上义愤填膺或泪涟盈盈,只为得到这条人鱼。

它的尾巴被妥善包扎,胸膛缠满绷带,珍珠白于是只流在脸上。呼吸间带动细小的弧度,也许,萨贝达默默想,人鱼并不在乎自己睡在哪里。

他用玻璃试管戳戳人鱼脸颊,观察它簇满细密鳞片的耳朵。没成想人鱼就此睁了眼,银蓝眼眸转过一个角度,对准作恶多端的试管。


“醒了?”

试管恰到好处地收了回去,换成一根食指。研究员的手并不细嫩,指尖是海风吹出的裂口,指腹缠着愈合胶。人鱼瑟缩了一下,神色透出分期许:“是您救了我吗?”

萨贝达一顿,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当冒领这份功劳。救?人鱼研究所朝着深海露出的獠牙已经染上鲜血,他也不相信这条人鱼未曾听说过倒刺渔网与麻醉药的凶名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问。


伊莱·克拉克,唇齿间转着两个单词,转出一点海盐味。按照规定他的尾巴浸在药液里,撑着下巴冲萨贝达笑。萨贝达看着他弯弯的眼睫,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。

“研究员先生。”

他这样叫萨贝达,对自己的处境没有认知似的。难道现在还有不跟孩子科普人类的可怕的人鱼父母?萨贝达问,于是克拉克轻而易举地抖落自己是孤儿的事实。

银色头发是保护也是污点,没人攻击他也没人在意他。杂种,那些人鱼这么说,骄傲地甩开棕色的长卷发。克拉克带着深重的恨意,却活成一副神明的样子。


3.

的的确确,他不明白人类社会的礼仪,也不懂得交往的分寸。尾鳍尖露出来一下一下点着萨贝达白大褂下的手臂,晕染出淡淡的水迹。

“你和童话故事里写的人鱼一样啊。”萨贝达轻轻叹。和人鱼打交道也有三五年,他第一次见这种美丽、纯真、温顺的类型,仿佛海的女儿……海的儿子。

“什么童话故事?”

克拉克问,萨贝达才意识到他也许连童话故事是什么都不知道 。几乎是抱着给孩子哄睡的心态,他向人鱼描述那个幻境。

幻境里小美人鱼流着泪丢下匕首,迎着阳光闪闪发亮成泡沫。克拉克听得入了神,缀着鳞片的眼尾也冒出点点泡沫。


“你在感动吗?”奈布问。

伊莱摇摇头:“我才不会像她那么傻,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。”

而后他的眼睛露出点狡黠的光:“但如果是受诅咒的我和爱我的人,变成泡沫也没什么。”

这就是人鱼的爱情观么?奈布想。

也难怪,除去出色的外貌,单纯的性格也是他们被豢养成宠物的重要理由。穷极无聊的富人们找到新的消遣,人鱼细腻的脸庞贴在他们胸口,发丝散落在他们腿根,眼里绝对的信任、忠诚,单方面笨拙的付出与表达极大地取悦着他们。

而后伊莱扯扯他的袖口,萨贝达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用估测商品的价值估测面前的人——鱼。

他不适地闭了闭眼,告诫自己那是正常的。

这样养眼脆弱的生物,活该躺在拍卖台上。


4.

拍卖场允许由萨贝达继续照顾克拉克,或许是相信他的技术。萨贝达的确把克拉克照料得很好,克拉克给他的回报是一首歌。

海风吹拂的夜晚他破格挂在救生艇上,尾巴欢快地拍打海面,和着月光温柔地唱起来。那一刻奈布感觉自己像中世纪的船员,不自觉地被歌声迷了心神。


他情不自禁地抚摸伊莱光裸的胸口,脆弱的颈侧,滑嫩的脸颊。伊莱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头颅,银色发丝垂落在他修长手指上。

我在干什么?触及到伊莱鱼尾上的鳞时他忽然醒过来。奈布忙乱地缩回手,眼神里满载不可置信。伊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还冲他勾起嘴角:“这就是人鱼一族的魔力啊。”

萨贝达总算明白书里记载的塞壬的歌谣,拍卖会场上人们痴迷的瞳孔,人鱼买主过分炽热的吐息。他茫然无措,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,局促地盘腿在船里向后缩假装自己是会动的摆件。


“别拒绝我。”

伊莱贴过来,呼吸间带动海盐味。奈布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,体温低低染着大海的温度。贝壳云母质地的鱼鳍长耳磨蹭着,稍显尖锐的齿咬在奈布耳尖上:“你是唯一一个看着我,眼睛里没有欲望的人类。”

奈布一愣,去看他的眸,夜色中半明半灭却格外通透。他一边痛斥身下可耻的反应一边勉力压住嗓音:“你不喜欢这样吧?我不会强求你的,你知道。”


“我不喜欢,但我爱你。”

他说得认真,眼神也沉沉,让奈布有种被灼烧的错觉。

“就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?我不想和你上床所以你要和我上床?”

“不、不,我当然不是在侮辱你,这是我唯一表达的方式。但王子也没有理由爱上公主吧?爱需要什么理由呢?”

从没人想过这样的问题,至少在萨贝达乏善可陈的二十几年人生里这题实在有些超纲。他脸红心跳思绪混乱间还要端住表情着实为难人,伊莱却又甜蜜地笑,轻轻握起他的手,把一个不带肉//欲的吻落在手背上。

“这是你犹豫的期限。”


于是顺理成章地,舌尖彼此试探,带走奈布最后一点犹豫。他很快反客为主,按住伊莱的后脑勺狠狠亲下去,听见对方在喘气间隙断断续续地哼着歌。

像最高级的酒吧里让人意乱情迷的酒液,轻而易举夺取理智,攻破意志摇摇欲坠的防线。救生艇承载不住晃晃悠悠要翻,克拉克拥着萨贝达的肩膀落入水里,晶莹泡泡升起裹住人类。

他们胡乱亲吻,鱼尾不住摆动,赶跑好奇着伸脑袋的小鱼。海浪卷起他们到浅滩,萨贝达摸到克拉克的后背上一点未愈合的疤痕。

克拉克的尖牙咬破他的唇角,他们颤抖着尝到快乐的血腥气。湿漉漉的海边他们疯狂地做//爱,在一深一浅中伊莱绷紧身躯又放松下来,奈布吻在他眼皮上,尝到苦涩的蜜。


他们的爱情像童话故事里一样突兀,蛮不讲理地挤进生活。萨贝达想,我并不爱他。

他只是卑劣地享受那个夜晚,在星星也落下的漆黑的海里,在怀中人精瘦的腰肢上。

克拉克不再提起那个晚上。他依旧亮着眼睛叫萨贝达“研究员先生”,亲昵地用尾巴蹭他的手。

你爱我吗?

谁会傻到问这种问题。那成了他们莫名其妙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

5.

迷失在海洋的小王子找到他的命定之人,浑身脱力沉沉入睡后他做了个梦。

死去很久的母亲鲜活一如往昔,那张弯弯的红润的嘴,那样真正贵族式的微笑。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是个人类,穿着昂贵绸衣站在岸上,佩刀挂饰叮啷作响。


他听见大海里深重的怨气。那是什么?他转头去看,海妖藏在黑袍里。他看见黑袍下枯瘦的手抓握着母亲的一枚红宝石耳饰,面容可怖的海妖扭曲出笑容不习惯地用嘴唇碰碰它,珍而重之地放入袖中。

他看见母亲的小腹微微隆起那天,父亲带着结婚戒指来到海边,尺寸不属于母亲纤细的指。母亲流着泪拿起匕首,兜兜转转却刺进自己心口。

一如那个童话故事,海的女儿。

他的母亲有一头张扬的红发,泡沫也折成赤色光辉。小小的自己被气泡包裹睡得安详,落在海底松软的沙地上。


鼻腔忽然充斥恶臭,他咳嗽起来,好看的眉拧着。他看见海妖来到身边,柔情与愤怒糅杂成他看不懂的表情,海妖叽里咕噜念了段咒语把红宝石贴在他的胸口。

“我诅咒你,”

声音诡异冰冷地同幻境重合,

“和我一样爱而不得,”

“或是美梦成真一瞬。”

他意识到什么。

冷汗浸透发根与浓度刚好的盐水混合,他猛地睁眼,萨贝达毛躁的棕色发丝凑在鼻尖,细微弧度随呼吸上上下下。

原来我也是小美人鱼。


6.

拍卖场的工作人员到来前萨贝达几乎习惯了和克拉克这样的生活。

靠肉体关系维持的感情岌岌可危,日日相处中细水长流的部分却黏糊糊难以割舍。他察觉到纯粹的银蓝瞳孔望着他时自己会有那样不太正常的反应,想和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拥抱在船舷。

可那不是爱,他清楚地明白。当伊莱唱起古老歌谣时他的头脑就会在混沌中清醒,他一次比一次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只是一个合适的床伴。


“研究员奈布萨贝达,请在三天内把人鱼带来拍卖场,我们期待它很久了。”

工作人员一板一眼,递出一支麻醉药。

萨贝达捏住麻醉药,咬着舌尖确保自己不讲出不该讲的话。他说好的。

这支药品相极好,针头细如牛毛,扎进皮肤不会留下伤口也不会有任何感觉,它的全部作用就是让人沉沉地睡一觉——然后醒来,面对未知的命运。

他把药揣进白大褂口袋,拳风猎猎砸向一边的墙壁,又在触墙前一刻稳稳地刹住。他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房间里那条单纯地信任着他的小人鱼?

研究员先生毫不怀疑自己提起这件事,伊莱甚至会自愿接受那支药剂,不管它会带他去哪里。

心尖竟然隐隐作痛,萨贝达崩溃地将脸埋入手掌,几乎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。

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不再把伊莱克拉克当做商品和玩物,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?

明明是歌谣迷人心魄,人鱼连取悦的小小技巧都不会使,他却无可自拔地爱上那份温柔,随时会离开的脆弱缥缈,若有若无的神性。

他爱伊莱克拉克。

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沉重又轻盈,像起飞的风筝绑了线,有了牵扯也自由自在。他慢慢放下手来走回房间,决定不论如何都对伊莱和盘托出。

那条人鱼,那个人,他像月亮,像星星,像平凡尘世中独特的光辉,像白皙温暖的手掌。萨贝达不懂得月色的美好,他只想走向心上人。

为此,折磨和挣扎也甘之如饴。


7.

他看见伊莱蜷在浴缸里捂住胸口,声音因疼痛而颤抖,眉眼间流露奇异的喜悦。

“你……爱我,是……吗?”

奈布冲过去搂住他,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,喃喃着不知所云的话语。

海洋生物上百年的供奉使得海妖和他该死的诅咒过分残忍。爱而不得的克拉克将获得永生,得到爱意的克拉克将化作泡沫。

伊莱吻着奈布透湿的眼睫,温和悲哀一如初见。

忘了我吧,他说。脑海记忆被生硬抹去,柔软的疯狂的日夜悉数消弭,克拉克手中的空注射器无声落在水中,一圈一圈蔓延开涟漪。

他幻化出双腿,艰难地一步一顿将熟睡的萨贝达搬回床上,低头蹭蹭他的眉心。


再见啦,我的王子。我是受诅咒的小美人鱼啊。


8.

极品人鱼叛逃了,尸体在水中被发现。

一路上连训练有素的保安也昏迷在地,更没有人责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。

萨贝达醒来时头疼欲裂,脑子里被生生挖掉一块似的。昨晚发生了什么?那条人鱼和自己明明一直相安无事,怎么会突然叛逃?

内心强烈的冲动驱使他跌跌撞撞起身,随手抓起件衣服就往外走,顺着人流看见海里的人鱼。


残破不堪的鱼尾无力下垂,剥离的鳞没来得及生长。剩余那些反着光,青绿艳红或者是黑,小鱼尖锐的齿啮咬着嫩肉。银白泡沫在他身边簇拥,一点点吞没美丽张扬的鳍。

萨贝达攥紧指节,脑内疼痛愈发明显,连带着思维也乱起来。他有种奇异的难过。

“您也在惋惜吗?”女助手问他,声音轻轻软软,眼瞳干干净净,萨贝达很容易就为自己没由来的难受找到借口:“是啊,毕竟这么美丽的样本……很难再找到了。”


小美人鱼微笑着躺在他无垠的家园,完好的手搭在小腹。银白色长发蛇纠缠在水中不复光滑柔顺,轻阖的眸如同每一天的梦境平静美好。

他只是睡着在波浪起伏间,在血色飘摇中,像开了过头的玩笑。


9.

那是他永恒灵魂的归宿。

End.


马术文,丢丢,把我和对象狙反可还行(乐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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